小夫人要吃烤鱼当然不能就地用枯树枝搭个柴火堆就完了。
bbq吃的就是个气氛,萧然否决了管家让他坐在宽敞洁净的餐厅里等着厨师给他烤好端上桌的建议人家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管家只得按照吩咐让人去买萧然要求的那种烧木炭的碳烤炉厨房里把食材准备好管家把推车一直推到水塘边上萧然亲自拿着银针把洗干择净的肉片蔬菜一一串好嗯没错这就是小王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冯至俐落地处理了电鳗把厨师调好的酱汁一遍遍刷在鱼身上然后放在碳烤炉上来回翻动。
烟熏火燎中香味一缕缕地往人鼻子里钻,萧然眼巴巴地看着冯至用长长的银筷子挑下鱼肚上的一块肉给萧然尝下:
“怎么样?”
冒着烟火热气的电鳗肉又嫩又鲜萧然吃得呼呼哈哈的差点咬到舌头他眯着眼睛满足地点头:
“好吃!”
冯至把整条鱼放在盘子里递给萧然然后继续翻烤下一条他笑道:
“我的手艺只能算一般要是先生来做的话那就不得了了,就算只有盐他也能弄得更好吃。”
萧然抱着盘子背过身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冯至却像是没有察觉似地自顾自说:
“我被先生捡回去的时候是在湎北丛林里当时我正在偷袭他却反被他先开了一枪,”
冯至翻开自己的右手腕给萧然看他腕上的一个圆形斑白小点,“看就打在这。”
萧然睁大了眼睛,他把嘴里含的鱼肉囫囵吞下去,不可置信地说:
“他拿枪打你,你还给他卖命干什么?”
“我们那时候在打仗,我要杀他,他打我那是天经地义,他看我年纪小手下留情,事实上要不是先生,我早就死在那片雨林里,当时我双腿都废了,爬都爬不出去,是他给我治了伤,还烤了鱼给我吃,我这条命当然就是他的。”
冯至说得轻描淡写,萧然听得瞠目结舌:
“打、打仗?”
萧然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他对现实战争的认知基本都来源于媒体的报道,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人如此接近。
“唔,那是十年前了,你应该知道湎北的历史吧?湎北打了很多年仗,上湎下湎的武装组织加起来比工厂都他妈多,我们那的小孩儿长到十来岁,不是种罂粟就是参军,或者一边参军一边种罂粟先生那时候是代表一个公司来收地的,他们要把我们的罂粟种植地收去建工厂,采石油”
萧然愣了愣,有关于穆南城的种种传说里,在湎北进行某些非法运营是他的发家史饱受诟病的因素之一:
“我听说他自己有卖卖那个”
“怎么可能?”冯至失笑,
“先生比谁都憎恶毒品,在到我们那之前,他已经烧了三个大种植园,当地的人恨不得剥了他的皮,都把他当大魔头,所以他刚到我们基地时,引起了很大的反抗”
萧然不解:“为什么要反抗?开采石油是好事情啊。”
冯至摇了摇头:
“人的眼界是有局限的,我们现在都知道采石油比打仗种鸦片都能带来好日子,但是那个时候湎北人不懂的,我们只知道当兵有粮种鸦片有钱,谁要是想破坏我们当前的生活,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那是个气候宜人的午后,萧然和冯至在乌托城堡的鱼塘畔一个边烤鱼边讲故事,一个边吃鱼边听故事。
萧然从冯至那里了解到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穆南城。
冯至的家乡位于华湎交界处的一个寨子,这个叫做秀果寨的地方分布着十几个村落,是湎北很多军阀争相抢夺的地方,因为这里有湎北最大的罂粟种植园。
这里年年打仗,司令像流水一样地换,不过不管是哪个司令来,当地的村民生活都是不变的,他们只管种植罂粟。
后来吴邦司令带人打到那里,他是占据秀果寨时间最长的武装,冯至当时十三岁,也加入了他的军队。
“萧然少爷,你见过罂粟花吗?”
萧然点点头,罂粟在华夏虽然不能随意种植,但是很多城市的植物园里有这种花可供观赏。
大名鼎鼎的恶之花,叶如翠玉,花朵绚烂缤纷,盛开之时犹如漫天彩霞铺盖,这种花从形状颜色到汁液骨髓,都是诱人沉沦的毒。
“先生第一次来我们基地的时候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韩特助,一个叫做埃托尔这个人现在已经是国的国防部副部长,那会他可是我们先生的下属。当时我们的司令吴邦其实是想把那块地卖掉的,但是有很多人不同意,秀果寨下辖十几个村庄,几千号人全都指着这块地活,士兵里也有很多人的家属住在村子里,更重要的,很多人一边种一边抽,早就离不开鸦片,在我们那里这玩意比华夏的大白菜都便宜”
冯至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穆南城的场景。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气候潮湿而闷热。
十三岁的冯至和另一位同伴坐在树梢上,身上是被汗水和泥尘浸渍得看不出原色的过大的迷彩服,热带地区的树木长得都极为高大,虬密匝实的树枝是最天然的遮蔽屏障,绿色的大叶片映衬着漫天霞光美得像是画家笔下渲染过的油画,无论这世间有多少战火纷飞,大自然馈赠的美丽永远不打折扣。
冯至的手里举着望远镜,随着镜头的推移他将远远近近的景致尽收眼底,田垄间的村民正赶在日落前收割今天的最后一波罂粟,五六岁的小孩就能给大人做帮手,他们嘴里叼着罂粟叶,黑痩枯干的幼小手臂收拢起花叶来动作俐落毫不含糊,偶尔在空隙间他们还会追逐打闹,你踢我一脚,我把你扑倒,冯至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只是他现在长大了,冯至腾出一只手伸到背后摸了摸肩上冰凉而坚硬的,那冷沉厚重的质感让他心中油然升起自豪他今天要干一件大事。
同伴玛拉年比冯至还大三岁,在这次行动中充当他的观察员,此刻却蜷在树上哆哆嗦嗦。
“冯冯冯”玛拉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冯至有些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害怕?你要是害怕你就下去,我一个人来!”
玛拉年确实很怕,他盘在树上的腿抖啊抖,上下牙关撞得咯咯响:
“我我们真的要要”
“拉姆打听到了,他们的头儿会亲自来签约,只要干掉那个人,这个合约就一定签不成!”
“可是那样的话我我们”
“是的,”少年冯至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们可能会死,可那又怎样?为了秀果寨所有的村民,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玛拉年,难道你不想当英雄吗?”
玛拉年抖若筛糠,整个大树都因为他的颤抖微微摇晃起来,他的脸皱成一团,豆大的水珠从他的额头眼眶里涌出往下滑落,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
“我我我”
玛拉年终于还是哭了出来,“我怕我不想死”
冯至不耐烦地挥手:“那你就走吧!你这样只会是我的拖累!”
玛拉年犹豫半晌,终于慢吞吞地顺着树干往下滑,他滑到一半的时候又迟疑地喊:“冯至”
“嘘!”冯至举起望远镜,前方红色的土路上尘烟滚滚,冯至轻声说,“他们好像来了。”
玛拉年登时“哧溜”到树底,连滚带爬地跑了。
“呸!胆小鬼!”冯至撇着嘴啐道。
下湎最近已经有三个大种植园的土地被海登保全收买去,成片成片已经结了果的罂粟被大火烧毁,冯至不止一次在放哨的时候看到连绵的火光把远方的天空映得通红。
海登下一个收购目标就是秀果寨,为此基地内部的意见分为了两派。
一派是吴司令麾下的正规军,这些人跟着吴司令征战,秀果寨不是他们占领的第一个寨子,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些人赞成以高价卖出基地,有了大笔的钱,就能买到更多的武器招揽更多的人,不愁打不下新的地盘。
另一派是从吴司令占领秀果寨后,从附近征集过来的新兵,这些人家中几代都依靠着罂粟种植过活,军阀来了去去了走没关系,每个军阀都有贩卖鸦片的需求,有罂粟园在就有原住民一口饭吃,他们不能失去这块土地。
然而吴司令心意已决,原住民们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捍卫他们的土地。
他们聚集在一起商量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决定使用刺杀计划,杀掉海登负责收购土地的人,这是一项危险而光荣的任务。
冯至和玛拉年被选中执行这个任务。
冯至虽然年纪但他是天生的神枪手,秀果寨新加入军队里的人只有他枪法最好,他天生又有股不管不顾不怕死的愣劲,甚至深觉被选中是自己的荣幸。
而玛拉年被选中完全是因为他是孤儿无牵无挂没有负累,所以玛拉年是哭着爬上树去的。
萧然深感槽多无口,然而那本来就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不存在法制,只有自然法则,人性在至暗的角落里最大程度被放大,一切规则都是原始而野蛮的。
这一天就是海登的人来和吴司令谈判的日子,冯至看清了正在奔驰过来的汽车的品牌和车牌,根据情报,那的确是海登的车子,冯至吹响了挂在胸前的哨子。
田间刚刚收工的村民正扛着锄头往家走,听到哨声齐齐停住了步伐。
随着连绵不绝的哨响划破长空,越传越远,无数的人从村庄中涌出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能够充当武器的工具,镰刀、木棍、柴刀、钢管、铁铲还有枪,他们和田间扛着锄头的人汇聚到一处,乌泱泱的人群,潮水一般涌向基地大门口,冲天的喊打喊杀声震得树上的雅雀扑棱棱地乱飞。
基地门口的守卫虽然是吴司令的人,但他们不敢对原住民开枪,更别提人群中还混迹了许多来自秀果寨的新兵。
冯至从背上卸下枪,趴在树梢上,伺机而动。